杜甫《春夜喜雨》:全诗没有一个“喜”字,却无一字不是“喜雨”!
安史之乱后,杜甫曾于上元元年春760年卜居蜀中,主要居住在成都草堂,在这里诗圣度过了相对安稳的几年。
757年四月,他担任左拾遗时,因疏救房琯,惹怒肃宗,被贬至华州。
759年春,杜甫辞官到秦州,也就是今天的甘肃成县,年底自成县向西南方向辗转,开始了“漂泊西南天地间”的人间苦旅。
杜甫失去了工作,完全仰仗老朋友高适和严武的接济,以及军阀柏茂琳的照顾,杜甫一家才可勉强度日。生活虽然艰辛,但相对安闲稳定,这为杜甫的诗歌创作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环境。
尤其是自己一路流浪,所见所闻,皆可成诗,这是他创作上的一个高峰。
据萧涤非先生统计,杜甫在成都草堂前后约五年时间,写了四百八十五首诗。移居夔州约二年时间,写了四百叁十八首诗。
这一时期的作品,不仅数量多,而且形式多样、内容丰富、技法纯熟,体现了与安史之乱前后叙事风格不同的抒情特色。
杜甫前半生劳碌奔波于仕途,后半生惶惶飘零于战乱。在长安时,赶上安史之乱,不幸被俘;避入蜀地,又赶上吐蕃犯边,他始终过着颠沛流离的困苦生活。
然而,不管命运把杜甫抛到何地,他始终都怀抱积极入世的儒家思想,忧国忧民,情系家国。因自认为“诗是吾家事”而“不敢废诗篇”。
上元元年,即760年的春天,杜甫到了成都,先寄宿在浣花溪畔的寺庙里,这里景色宜人,占地面积很大,可以种些蔬果,饲养鸡鸭,安定下来之后,杜甫着手建立自己的家—“草堂”。
当时他的好友严武任成都尹兼剑南节度使,给予杜甫无微不至的照顾。次年,生活暂时安定下来的杜甫创作了不少春天的诗歌,对景怡情,笔墨闲适,诗句中丝毫看不出生活的窘迫。
例如这首非常着名的《春夜喜雨》,全诗如下:
《春夜喜雨》
好雨知时节,当春乃发生。
随风潜入夜,润物细无声。
野径云俱黑,江船火独明。
晓看云湿处,花重锦官城。
题解:
上元二年,即761年的春天,杜甫在成都西郊草堂安住下来,诗人以欣喜的心情描写了应时而降的春夜小雨。
诗中大量运用比喻等修辞手法,生动形象地写出了春天一场细雨的特色。也显示出作者对具象事物细致入微的的观察力。
诗题为“春夜喜雨”,但全诗无一“喜”字,却处处感受到对春天到来的喜悦。余玚评云:绝不露一“喜”字,而无一字不是“喜雨”,无一笔不是“春夜喜雨。结尾写尽题中四字之神。
注释:
1. 时节:时令节气。
2. 乃: 就。发生: 应时而降。
3. 潜: 暗暗地,悄悄地。这里指春雨在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随风而至。
4. 野径: 田野小路。晓: 天刚亮的时候。
5. 红湿处: 经雨浸湿的花。花重: 花因雨水打湿而显得沉重。
6. 锦官城: 即成都,亦称锦城。三国蜀汉时管理织锦之官驻此,故名。后人有用作成都的别称。
赏析:
首联“好雨知时节,当春乃发生”。起句就用“好”字赞美春雨,一个“知”字,极具人文魅力。
作者不夸春天有多好,而是夸春雨很好,它应时而下,不用催促,自己也不懈怠,就这么在春天里淅淅沥沥飘然而至,悄无声息。
前两句写得自然形象,拟人却不出格,春雨无声的画面犹如素描,稍加勾勒就是春之气息。
颔联“随风潜入夜,润物细无声”。作者在颔联加了一个意象“春风”,春天最重要的意象无非就是春风春雨下的万物生机。
有了春风,春雨就可以“借力”,借助春风轻柔地吹拂,毫不费力就潜入春天的夜里,落地无声,润物无声。
“潜”字,又是拟人化写法,这个字本身有一种力量感,但是因为“随风”,所以弱化了“雨”的力度,因而后句才有“润无声”。
红楼梦里有一句:“好风凭借力,送我上青云。”风,虽然看不见,但是有风和无风的景致是完全不一样的。宝钗喜欢仕途经济,当然期望“借力”实现青云之志。
而杜甫眼中的春雨,不是有意要“借力”,而是毫不费力得顺势而为,才会有润物无声的张力。为下句做了铺垫。
颈联“野径云俱黑,江船火独明”。田野里的小路被乌云笼罩,大地一片黑暗,只有江上的船只灯火通明。
作者采用对比的写法,一明一暗,鲜明对比,境界高远,既写出了云层之厚重,也写出了世间人在雨中的奔波劳碌。
颈联视野开阔,从眼前的田野,写到头顶的黑云,在将镜头拉远到远处的江灯渔火,明暗交织,如时空轮转,让人从雾霭沉沉中忽然看到了灯火带来的人间烟火气。
尾联“晓看红湿处,花重锦官城”。佛晓十分,再看被雨水轻轻打湿的花朵,成都城在一片片花团锦簇之中。
诗人写被雨水浸湿的花,用了“重”字,似乎花朵经雨水浸润“体重”增加了,这还是拟人化的写法。
李清照在《如梦令》里说:“昨夜雨疏风骤,浓睡不消残酒。试问卷帘人,却道海棠依旧。知否,知否?应是绿肥红瘦。”因为“雨疏风骤”,才会“绿肥红瘦”。
而杜甫的《春夜喜雨》,春风细细,春雨绵绵,无声地吹开万千花朵,同时也浸润了万千花朵,每一朵花瓣里都是“喜雨”潇潇,每一朵花都显得笨拙而清丽。
黄生在《杜诗说》评论这首诗的尾句:“结语更有风味,春雨万物无所不润,花其一耳。”
春雨贵如油。雨水浇灌的何止是花,还有万物自然。春天到了,春风渐暖,被春雨洗涤过的天地,万象更新。
这是杜甫满心期待的春天,他在《江畔独步寻花》中说:“黄四娘家花满蹊,千朵万朵压枝低。留连戏蝶时时舞,自在娇莺恰恰啼。”谁不期待这样的春天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