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渊明是我们所熟知的田园诗人鼻祖,也是一位有名的隐逸名士,宁可辞官不做,也不为五斗米折腰。
要知道,陶渊明虽为名士,此时却并不富裕,甚至还稍微有点潦倒。因此,他不为五斗米折腰,确实是难能可贵的。
其实,陶渊明祖上也是高官厚禄,赫赫有名的。他的曾祖父是东晋初年的名将陶侃,对东晋整个政权在江东立足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,官至侍中、太尉、荆江二州刺史、都督八州诸军事,封长沙郡公。
陶侃是庐江浔阳(今江西九江)人,父亲和祖父都是东吴的扬威将军,看似很拉风的名号,其实就是个杂牌将军,地位不怎么高。
在东晋士人们看来,像陶侃这样的人,只是一介武夫,加上又是来自南方的土着,根本不入它们的法眼,只能归入他们所说的“小人”,也就是我们说的寒门子弟。
作为南方土着,陶侃在面貌上与中原人士很可能有着明显的差异,中原名士们直接给陶侃送了一个侮辱性很强的外号——“溪狗”,大概意思或许是我们今天说的老土、土狗之类的。
陶侃的仕途起点,就是当地县里的小吏,如果就这样继续下去,肯定就默默无闻了。寒门人士唯一的上升途径,就是汉朝遗留下来的举孝廉。而陶侃要走通这条路,需要几个人的帮助。
一个是鄱阳郡孝廉范逵,陶侃招待他喝酒吃饭后,还送出一百多里路,很有毅力和心机。
范逵主动向父母官庐江太守张夔引荐了陶侃,从督邮、枞阳县令、主簿当了一圈,陶侃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才能,让张夔刮目相看,并最终举荐陶侃为孝廉。
陶侃由此得到机会,能够前往西晋都城洛阳,寻找更多的机会。
来到洛阳后的陶侃,经过多次努力,终于赢得了包括执政大臣张华等人的欣赏,得以担任郎中之职。
郎官这样的职位,没什么实际作为,初来乍到的陶侃,后来又投入东吴宗室后裔伏波将军孙秀幕下,当了舍人。
当然,出身寒门、来自南方、毫无背景的陶侃,在洛阳仍然必须忍受着中原士人的轻蔑。
有一天,他跟同乡豫章国郎中令杨晫同车去拜见江南名士中书郎顾荣,半道上遇见吏部郎温雅,后者问杨晫:“奈何与小人同载?”当着陶侃的面,直接称呼他“小人”,估计当时陶侃心里的阴影面积相当大。
在洛阳折腾一番后,“八王之乱”爆发了,中原遍地烽火,天下即将大乱。在洛阳为官的吴国旧人,纷纷借机返回故乡,以躲避战火,陶侃最终谋得了荆州的武冈县令。
但不久因为与太守吕岳不和,弃官回家,在庐江郡当了个小中正。虽然陶侃仍然没有得到展示才华和上升的机会,但已经小有名气的他,即将迎来人生转折机遇。
303年,流民张昌在荆州造反,号称数万之众,进占江夏郡。荆州刺史、南蛮校尉刘弘,被西晋朝廷派去平乱,临时调陶侃南蛮校尉长史、领大都护。同时,陶侃作为先锋开赴襄阳。
这是陶侃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机,在这次平乱中,陶侃抓住机会展示出自己的军事才华,配合刘弘大败张昌,以功晋升为江夏太守、鹰扬将军。
随后,陶侃又参与了平定扬州刺史陈敏的叛乱,并在西晋灭亡、东晋建立的过程中押对了宝,派侄子陶臻效力于晋元帝司马睿麾下,陶侃因此升格为奋威将军,并赐赤幢曲盖轺车及鼓吹。
华轶兵败被杀后,陶侃升任龙骧将军、武昌太守。
八年后,流民杜弢起兵,占据了长江上游的荆湘二州大部,来自琅邪世家的大将军王敦作为主帅坐镇指挥镇压,陶侃作为具体的军事行动指挥者,在过程中一度被任命为使持节、宁远将军、南蛮校尉、荆州刺史。
但由于部下王贡、张奕先后投奔叛军,陶侃自己也遭到大败,几乎仅以身免,只能以布衣身份领军作战,直到315年才将杜弢平定。
大乱终平,本以为将得到荆州刺史职位的陶侃,却被任命为遥远的广州刺史。
因为大将军王敦以陶侃为患,认为他如此才干终将是自己的对手,一度想把他除掉,但却犹豫不决,所谓“披甲执矛,将杀侃,出而复回者数四。侃正色曰:‘使君之雄断,当裁天下,何此不决乎?!’”
最终,王敦因为顾忌陶侃姻亲周访的实力,也慑于陶侃在军中的影响力,终于没敢动手,而是把他远远地放在了广州去。
陶侃远赴广州为刺史,远离争斗旋涡,在那里苦心经营,还留下了搬砖的小故事。通过平定流民余部,陶侃被封为柴桑侯,食邑增至四千户。
318年,又进号平南将军,加都督交州军事。陶侃至此成为雄霸一方的军事力量,对于东晋局势的影响变得至关重要。
322年,手握重兵的大将军王敦,率部向建康进军。在这种情势下,建康方面调任陶侃为江州刺史,牵制王敦。但王敦进入建康后,陶侃恢复广州刺史,但却进号征南大将军、开府仪同叁司,可见王敦对他相当忌惮。
公元325年,王敦之乱平定,晋明帝为了权力平衡和制约,任命陶侃为都督荆、湘、雍、梁四州军事、征西大将军、荆州刺史、领护南蛮校尉,其他职务如故。
陶侃起自寒门庶族,在崛起的过程中,一度受尽名士的奚落和轻蔑,那些人总是在明里暗里叫他“小人”“溪狗”。
因此,陶侃对当时流行的名士清谈非常讨厌,明文规定自己的部下不许参与,而不是像后来的桓温那样硬往上凑。
当然,陶侃一个人的逆流而上,并不能阻止整个社会的清谈之风,也避免不了自己的家族和后代也朝着名士的方向进化。
他如果知道自己的曾孙陶渊明,就是因为清谈和诗词而名扬天下,不知道他是应该欣慰,还是失望呢?
几年后,晋明帝死了,小孩子晋成帝初即位,名士庾亮辅政,一方面是看不起陶侃,另一方面也是忌惮他的军事实力,庾亮非常热衷于抑制陶侃。
没曾想,军将苏峻造反,庾亮出逃江州。此时,有资格和实力做平乱盟主的,只有陶侃。庾亮向陶侃请罪,后者调侃:“庾元规乃拜陶士行邪?”
苏峻乱平,陶侃以功升太尉、都督七州军事,封长沙郡公。330年,江州刺史刘胤为将军郭默刺杀。时任宰相王导认为,郭默悍将难以制服,朝廷不如顺水推舟,让他当江州刺史算了。
陶侃得知此事后,痛斥王导的做法,二话不说就亲率大军进抵江州,郭默居然毫不抵抗就被擒斩了。这样的结果,让王导很难堪,威望也大跌,相反陶侃则水涨船高,威望和欲望都在增长。
这时的陶侃,已经有了学习前领导王敦的想法,一度打算进军建康,去把那个看起来高高在上却又懦弱的王导给废了。但是因庾亮的调解,以及王导的亲家也是北府军创始人的郗鉴反对,陶侃才作罢。
332年,陶侃拜陶侃被拜为大将军,赐予赞拜不名、剑履上殿的殊荣,身兼荆江二州刺史,都督八州军事,为东晋第一实力人物,似有窥视帝位的想法。
《晋书》就曾记载,陶侃曾“梦生八翼,飞而上天,见天门九重,已登其八,唯一门不得入。阍者以杖击之,因坠地,折其左翼……”按此种说法,陶侃似乎确有窥视帝位之意。
但陶侃最终却没有将自己的异心付诸实践,《晋书》说他是“每思折翼之祥,自抑而止”,因为那个梦的缘故而放弃了称帝的想法。其实,陶侃是被形势给压抑住了,放弃了。
此时郗鉴的北府兵正驻扎京口,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可是人尽皆知的,它的威慑作用也是实实在在的。
此外,陶侃也深知:在世家大族的时代,像他这样的寒门人士欲改天换地,实在是不易。
看一看后来的桓温,就知道确实不易。
所以,尽管陶侃知道王导、庾亮等人仍在背后一口一个“溪狗”地叫他,他依旧没有兵指建康。
后来,他给晋成帝的奏章这样写道:“臣少长孤寒,始愿有限。过蒙圣朝历世殊恩、陛下睿鉴,宠灵弥泰。
有始必终,自古而然。臣年垂八十,位极人臣,启手启足,当复何恨!”
334年六月,已经看透的陶侃在病中上表逊位,派人将官印送还朝廷。
在把所有军资器械一一登记在册封存仓库,将后事托付给右司马王愆期后,陶侃离开武昌返回长沙,第二天就在途中的樊溪去世,享年七十六岁,保得一世英名。